【喻黄】如戏【上】

我觉得他不像是个人,反而是话本里的人物,那暖如春阳的笑靥之后,是我触摸不得的苦楚,只看了我一眼,我便入了这场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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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大雪纷扬如花,山川大河尽是银白一片,有人穿着雪蓝色的棉衣,撑着赤红的油纸伞,一步一步,走来了他的面前。

“你可是庄氏的儿子?”

那人一开口,在这简陋的巷陌之中,黄少天耳里就只剩他的声音了。如银珠落玉盘,又携着大雪的微寒,他的伞撑在自己的头上,再用手拂去他额顶的雪花,“少天,你该是叫这个名字吧。”

黄少天不知该做些什么,只一把拉住了来人的手,怔忡了半天,直嗅到那人身上药草的清苦,才哑着嗓子答道:“对……黄少天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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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文州,那个人叫喻文州。

许是名字里就带了个文字,黄少天就算深知这人功力深厚,浮现在脑海的也往往是他起身踱步,兴致来时落笔几句,便叫人拍手叫好的样子。

喻文州握着他的手,从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剑影,“这招叫扇底花开,可反守为攻。”

黄少天跟着划了两遍,就了然于心,魏琛正喝着酒往门里进,脚步歪斜,一见他使这两招,哈哈大笑起来,过去拍着他的肩膀,先打了个酒嗝,才道:“不愧是庄家的后生,好悟性!好悟性!”

黄少天脸上有些微红,将人送到屋里,才看见喻文州还站在外面,见他来了,微微一笑,又低眉敛目,旋身离开了。

黄少天不由得有些失落,他原以为自己做得这般好,师兄不说夸赞,也是要来拍拍自己的肩膀,亦或者是……像当年那样,一吻烙在额头,顺手将人烙在自己的心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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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琛离开的头天,三个人欢欢喜喜凑了一桌饯行宴,直到晚上,黄少天才觉出心里有些难过,甚至想哭,于是偷偷钻到了喻文州房里,彼时那人正披着宝蓝色的衣裳,借着烛火读着一封家信,面上的心思在明灭的烛火之下有些看不真切。

红漆的木门发出陈年老旧的咯吱声,喻文州一抬眼,就看见那个将头发披散下来的少年,抱着原木枕的姿势,就像当年庄家姑娘抱着琴,曳地的长裙是宝蓝色的底,雪蓝色的衬,浑身上下只有花钿是红的,似能灼伤人眼。

喻文州心里想着,这个少年也是这样的,他浑身都是红的,像是烛火,映在别人眼里的是鲜衣怒马,映在他眼里就是血海。

正想着,黄少天已经自顾自坐上了他的床,“文州——我好难受,睡不着。”

喻文州下意识回头看了看那人的眼睛,双眼红肿,已是哭了一场,于是将信收好,散了青丝,将烛火吹灭,也上了床,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,“睡吧,少天,一起睡就能睡着了。”

黄少天不只是哭累了还是如何,果真是挨在喻文州怀里就睡着了。那人的胸膛正随着呼吸起伏,喻文州悄悄把人抱紧了些,这便又让黄少天感觉到不舒服,微微动了一下。

喻文州像是吓到,骤然坐起,匆匆揣起那封信,到外面点上红烛看了两遍,将信纸烧了扔进火盆,才终于平复下来。

夜里微寒,浸得喻文州胸口发闷,只好回房,带着一身的寒气,重新把人抱在怀里。

他看见黄少天睫毛微微颤动,黄少天嗅得他一身清寒,二人什么也没说,只将对方搂得紧紧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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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琛飞鸽传书,说自己入了千机阁,已经打探到当年屠灭庄家的罪魁祸首。

喻文州三番两次送信过去,都没有回音,寒症又犯,黄少天也弃了历练归来照顾这位师兄。

喻文州不能着凉,就在屋里看黄少天搜罗来的话本,最爱的是一本才子佳人的故事,才子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,原是他人良配,镜中花,水中月,得不到,忘不掉。

黄少天那一日送粥来,遍看到只这一本放在他的床头,细细想起了这是个什么故事,顿时觉得胸口沉闷。

黄少天思来想去,独自坐在房里,对着坑坑洼洼的铜镜,在额间描了一朵红花,仔细看了许久,忽然叹口气笑了笑,“这算什么,娘们儿唧唧的。”

黄少天擦了脸,给喻文州送药去,坐在旁边单手撑着下巴,思考了许久,问道:“师兄啊,我与我娘像吗?”

喻文州想都不想,“不像,”说罢还意犹未尽补充了一句,“一点都不像。”

“哦——”

黄少天转转眼珠,又问,“我娘是个怎样的人啊?”

喻文州看了他一眼,只觉得他眼中似乎要有泪下来了,只当他是思念生母,回道:“她是个……很好的人。”

黄少天“哦”了一声,他知道,他娘不仅仅是个很好的人,他不止一次在院子里看见喻文州晒诗,字字句句里全都是他娘,又细细算了两人的年龄差距,只想到一句“还君明珠双泪垂,恨不相逢未嫁时。”

他偶尔也会想见见,那个“剑光一去惊雷霆,鲜衣怒马少年行”的母亲。

喻文州见他不说话,便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头,“你娘和你爹都是很好的人,少天,你也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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