围炉说鬼№5

春雨带热气,秋雨带寒气。

这一场大雨,翻了好几船的人,有人扯着绳子下去捞尸体,摸到金银揣进怀里一半,另有一半塞进鞋里。

狂风吹得柳树被连根拔起倒在了湖水里,倒栽葱似的翻了过来,泥土被冲刷掉,夹缝里几条长虫苦苦挣扎着,然后也跟着泥土一起落入河里。

酒鬼随着雨离去,那个溺死鬼还在一边作画,画里工笔勾勒了这一派热闹景象。

“你姓甚名谁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你家住何方?”

“不知。”

“你要做什么?”

他抬起头,看了看我,又四处看了看,“我原本是要来这儿的。”

溺死鬼的记忆几乎为零,这是每个妖都知道的常识,但我却想问一问,因为他身上的狴犴看着实在碍眼。

“我原本是要来这儿的。”他重复了一遍,“奸佞祸人,我来收奸佞。”

我听见自己嗤笑一声。

已然出师未捷身先死,死后连名字都忘了,却还记得这些破事儿。真是可悲的凡人啊。

那书生戴歪了官帽匆匆而来,看见我似乎愣了一愣,又被后面的人推着过来了,他站在我旁边,余光却看着那个溺死鬼的画。

他嗫嚅着不知说了些什么,又昂首阔步往前去了。

“哎哟,这尸体都泡胀了。”书生大吼大叫着,“你说这个死猪是刘文晋?他不是个痴情种子,整日消愁,可这身形怎么看都不是个溺于旧爱,郁郁寡欢之人啊。”

他抬头看了一眼后面那人,那人不说话,低眉顺眼,于是书生讲得更大声,“这人穿着何举人的衣服定是图谋甚大,待本官回去查探一番,这头猪,就先抬到义庄去吧。”

溺死鬼盯着书生身上的官服,然后投入湖里,消失不见了。

✘✘✘

夜晚去了那宅第,影壁上有几名女子翩翩起舞,我随手将她们烧了,实在惹人心烦。

书生果然在书房等我,他把官帽和官印拿出来。

“这都是写着死字的东西。”

阴气缠绕在官印上,我拿起来,果然是那个溺死鬼的气息。

“师父,小生听槐先生说,再过几月,就是师父的生辰了,师父可要吃一碗长寿面?”

我皱着眉,把官印放下,“我没有生辰,有也不会告诉槐。”

想了想,补充道,“槐总喜欢捉弄人……”

书生不知窃笑着什么,“那师父可愿有个生辰?”

“……谁是你师父。”

提到生辰,不知为何,胸口有些闷痛。

书生摸了摸鼻子,“今日正是上弦月,师父的名字里也有个弦,不如……”

我挥挥手把人押进了凳子里,“再说废话,我就一把火烧了你。”

书生忙道不敢,于是伸手欲取官印,我拍掉他的手,“这条命就算不要也不能这么轻易给出去。”

“这印上……?”

“怨气无非两种,不死不休,不休不死。”

“何谓不死不休,何谓不休不死?”

我想起他看过的些志怪话本,“血魔咒印,不死不休,山鬼怨气,不休不死。”

书生看了看我的手腕,于是我俩便相对坐着,坐了一整夜,书生既没有唱曲儿也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官印出神。

“山鬼,草木之灵,焚林生怨,怨气缠身,不休不死。”

✘✘✘

风今天吹来的是飞舞的花瓣,夏日到达了鼎盛,我去了北面一个朋友家暂住,如今回来,已是桃花谢了。

小狐狸给桃浇水,桃端坐在那,周身缠绕着死气。

“我的桃要回来了。”

小狐狸很高兴,把尾巴借给我把弄。

我也很高兴,今天桃没和我说奇怪的话,只是乖巧地坐着,仿佛能一个人坐到天荒地老。

小狐狸的鼻子一动一动,“你身上有了活人的气味,一股肉体凡胎的腥气。”

“比你一身骚气好的多。”

“槐的味道快散了,你很久没与他一起了?”

“我为何总要与他一起。”

小狐狸不说话了,在我怀里钻来钻去。

“丹师那里下了很大的雪。”小狐狸说,“天上要下雨了,红色的雨水倾泻下来,那真是最壮观的景色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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